第二天，他如约现在了小诊所门，他像往常一样来复查旧伤，用上海话讲笑话，她低写着病历，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，在他说到好笑时悄悄翘起嘴角。只是这一次，她执意给他一盒新调的药膏，薄荷味的，加了双倍的镇痛成分。盒底还压着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条。

        自盟军的大轰炸后，克莱恩领导的“盾行动”持续了整整二十八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会。”她答得飞快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直到娃娃脸的背影消失在街角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他们方才用的，都是德语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难得的一个休息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切都回到了病人和医生的范畴，也就比普通的医患更熟稔些。她检查伤时上了手套，他再没伸手拽她的衣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Danke（谢谢）。”他端正了表用德语郑重谢，仿佛刚才那个拽着她衣角讨要药膏的男孩从未存在。这个转变太快，快得女孩一时怔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眯起睛，穿透薄雾望向纳河方向，那里曾有个地印刷厂，三天前被他的行动队用火焰烧成了焦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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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五半，勤务兵递上剃须刀，克莱恩对着镜刮脸的同时听取晨间汇报。六整，这个在抵抗分中新晋获得“金发恶”称号的男人站在圣克卢的街角，怀表分针指向一刻时，他一挥手，士兵们如般涌建筑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天他平均每天睡三小时。凌晨四，作战室的门被推开，克莱恩带着一硝烟味和血腥气走来，所有参谋齐刷刷起立。

        搜捕完毕时，距离与巴黎党卫军区领袖奥伯格中将的每日复盘会还有半个钟，足够他冲个冷澡再换制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该死的雾。”他低沉咒骂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凡尔赛门车站的武库已被端掉。”他把大衣搭在椅背上。“七突袭圣克卢的印刷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直到临要走时，他在门停了脚步，半晌才像是定了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参谋们心纳罕，这个区的据他们监视了一个月都没展，而上校接手不到三天就锁定了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牵牵嘴角，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，最终只是忙不迭地。

意说的漫不经心些。“我后天就要去西线…明天可以来找你拿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最让柏林那帮老狐狸前一亮的是那份名单，巴黎地抵抗组织的六名主要目，四个是被他亲手在地上逮捕的――字面意义上的“亲手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文，我们还会是朋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晨雾像浸了灰的纱幔，笼罩着福煦大宅的台。克莱恩手上夹着支烟，远凯旋门的轮廓被雾霭遮了个大概，就像这急转直的态势里柏林那些糊其辞的电报，始终不给他明确的前线调令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同于华沙那次“小打小闹”的清剿，这次是真正的镇压艺术。作战地图上，被红笔划掉的标记密密麻麻覆盖着整个巴黎城区：十七个抵抗组织据被连起，四十来箱斯登冲锋枪和瑟步枪成了战利品，连带十英国制秘密电台都被送了军的仓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约阿希姆让她陌生，不像平日托长了尾音用上海话喊她“文医生”的弟弟，也不像三天前决绝的那个人。她觉他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，又很快被收拾净，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无影灯造成的幻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