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江忽然一声冷笑，“我们呢？”说着直勾勾盯着柳官儿，“我比母亲还不如。若有一天给人知，我自是败类，他们定要带上我母亲一作践，说我们上梁不正梁歪，母都是妖孽贱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便不为你我皆为男，柳儿的罪过也是活该打死的。我犹豫过，柳儿贱命不值几何，公清誉一旦毁在柳儿手上，我拿甚么见爷爷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抬望着川儿，望一阵又红了睛：“昨儿委屈你了……你别伤心……他不是冲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川儿见家主去了才走来贴在周氏傍，“怎么又叹气了？我看爷这回对恁好的耐儿，走月亮的事再不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哟，这话怎么说的，大少爷是鸡？还是婢是狗？再说了，话都到了，还不伤面，这才是爷的手段不是？不喜爷这样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立时坐起，睛挽一把发急急便要起床。纯仁再劝一回，周氏只笑笑，仍往屏风上去拿衣裳，纯仁只得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柳官儿说着泪笑了，“可临川爷爷说过，‘理之所无，之所必有。’生者尚可死、死者亦能生，柳儿不信自己一份真便是天地不容！真有一日被家主知，将柳儿打死，柳儿甘愿。柳儿愿为公死，便是死了，还要为公回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川儿被唬一：“这怎么说的！瞧不上我了？还是爷爷容不我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柳官儿没话，手伸在昭江背后好一阵，末了颤着又缩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川儿正：“川儿昨夜说的都是真心话，川儿死也不肯离了的！嫁人甚么趣儿了？莫说给我小厮，便拿轿抬着给人正房太太我也是不去的！川儿宁可给一辈丫，过给人甚么媳妇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纯仁见周氏醒了，回坐在床边温声：“夫人不必起来，天还早，睡会罢。我还有事往州府走一趟。”说完起又穿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周氏将川儿揽过怀里，“你想过嫁人么？你别怕，只说给我，你也大了，想阁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是天底最尊贵、最洁净的，怎能那样说自己！定要指一个‘贱人’，那便是柳儿，随他们置。可谁要敢说公一个字，柳儿便是豁一条命也绝不同他们罢休！”柳官儿边说，将昭江紧紧再揽怀中，“方才公问的，公同潇池少爷算甚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更长漏永，秋夜难尽。近天明时鸟雀啁啾，纯仁瞥妻一，她仍睡着。纯仁默默揭被起，打算悄悄离去。他也不叫人，自往屏风上取贴里穿在上。正穿着，阁上夜的丫瞧见，给纯仁问了安便去打，纯仁拦都拦不住，周氏立刻被吵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公比天最贵重的明珠还耀，柳儿一见着公就搁不。”柳官儿笑笑，“那时公还在襁褓，小小的手、小小的脚，五爷爷开恩容我瞧公一。公一见我就拿手乱抓，抓我发，还要抓我脸。我看着公一双睛，那时就想，天的珍珠可也有黑的？若没有，我向别人夸嘴时要拿甚么比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柳儿斗胆，一看着公长大，再后来一天天盼着公快长大，长到柳儿能将一颗心说与公，不再怕吓着公。”

那我和潇池算甚么？全家的笑话儿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兴师动众地送走纯仁，转回榻上又发了怔。

        柳官儿急得一把搂住昭江不让他说，“甚么‘贱人’、‘贵人’，公只是公，东珠一样的公，我不听公说这个！”柳官儿说着扳了他肩膀切切盯在他底，“一切都是柳儿不知天地厚、痴心妄想，几时给人知打死便罢了，公一儿错都没有！一丁儿也没有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两个是五一辈的勇气、五爷爷海一样的宽宏。五一世痴最后结两颗明珠，怎能是个笑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海东，规矩大，夫君晨起她必要起服侍。自打第一天嫁来便这样，直今仍是。纯仁从前不知劝过多少回，半辈过去仍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川儿上也是一红，笑：“哪的话，我敢怨爷么，况且也没甚么，月钱都没扣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赶忙安：“你别多心，只是想着你再两年就及笄，爷劝我，不能只顾自己，一辈不许你嫁人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是，你守着我长大，单是瞧我，怎能乐意嫁人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氏叹气，“那便迟些再说罢……我只怕是我任委屈了你……”说着愣怔一阵，忽就笑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公听到那些……莫往心里去罢。到底是……大也苦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昭江无言，将柳官儿衣襟哭个湿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甚么耐儿！打鸡骂狗的！先拿我儿好一顿训，再拿你指桑骂槐地排场一顿，该说的都说了，到了还落个他大度！”